看著落地窗外的人群
心想著對面座位位置
我知道只要正視看它
那桃木椅上牽繫著我
是我曾經最深愛的人

如今在桃木椅上
是空蕩蕩的空氣
透明的沒有形狀
我的回憶製造了
妳曾經的那模樣

我交代服務生幫我送了兩杯玫瑰紅茶,用高腳杯裝著,儘管我喝完了幾杯,妳的高腳杯裡的玫瑰紅茶,依然還是滿著...

「我覺得...紅色比較適合你!」
『為什麼?』
「因為紅色比較符合你的風格啊!」
『比如說咧?』
「紅色的衣服、紅色的鞋子、紅色的車子、紅色的生活用品等等、還有...」
『還有什麼?』
「紅色的頭髮!」
『...』
『小姐!紅色的頭髮是歐巴桑專用的吧...紅色很土耶!別人還會以為在過年。』
「不會啊!我覺得是你的話,一定很好看!」
『妳在說笑嗎?...』
「我是認真的!」

羽靜把玩著手上的玻璃高腳杯,那是我幫她點的玫瑰紅茶,羽靜知道這杯玫瑰紅茶是我最喜歡的紅茶,所以這天的下午茶,都由我幫她決定點單。羽靜說完之後,我一直想像我跟紅色是什麼樣的對比?

我終於知道為什麼妳說我比較適合紅色,因為妳喜歡紅色...

劉羽靜,這女生真的很奇怪,家境富裕,又是學校的資優生,家裏的人已經幫她申請到加拿大的溫哥華某大學的入學資格,以她的成績來說,還能上劍橋等名校。偏偏就在大學基測的四年前,國三的她,竟然跟家人說她要考跟我一樣的大學...

『妳知不知道妳在做什麼啊!』
『妳竟然跟妳爸媽說要跟我讀同一間大學,現在民國幾年了,我們才剛準備要上高中耶。』
「有什麼關係嘛!我又不喜歡國外的學校啊。」
『畢竟比這裡好很多啊,唸完就可以賺高薪,妳知不知道啊?!』
「我知道啊,我要唸哪裡要你管喔,奇怪了。」
『好!我不管,不要說我沒提醒妳。』
『真搞不懂放棄這麼好機會的妳腦袋裡到底裝了什麼豬。』
「什麼豬啊?什麼意思啊你!」
『一頭笨豬,豬有好多種,妳就是裝了那頭笨豬,所以妳就是笨豬!』
「翁崇軒!你說我笨!」
「我功課明明比你好,你竟然說我笨!」
『我很聰明啊~』
「哪有!你才笨咧!我不想理你了。」
『不理就不理啊,我才懶得理妳。』

說完之後我雙手插進牛仔褲的前側口袋,往羽靜的反方向走開,走了五、六步,回頭看羽靜,很好笑,她的臉上沒有生氣的模樣,只是對我來說,儘管她生氣的樣子很憤怒,真的很可愛。羽靜看到我回頭,怒氣衝天的踱步往我這走過來,不情不願的走在我的左手邊跟著我準備離開西門町。西門町明明這麼小,為什麼羽靜總是有講不完的抱怨跟我鬧脾氣耍任性,當羽靜跟我說她口渴了,想去附近的7-11買飲料喝,我拿了兩瓶麥香紅茶,一瓶給她,一瓶給我,這時羽靜的臉上,終於出現了笑容。

當我蓋上麥香紅茶的瓶蓋之後,我發現西門町原來真的很大,有羽靜在我身邊的時候...

步入了高中的生活,託了重讀國三的福,讓我考上國立高中,台北縣第二名名校,羽靜也考上了第一名名校,我們不同校。但是羽靜說過,是要跟我讀同一間大學,所以高中不同校是正常的,羽靜的功課比我好,也不見得我的功課比她差,只是我有雙面生活,不要誤會,我說雙面生活不代表我是一個雙重人格,也有老師跟同學說,我是〈雙面人〉。

學校有一個聲音
上課打鐘的聲音
下課打鐘的聲音
對我來說這聲音
是轉變的臨界點
雙面人的臨界點

上課的鐘
學生的模樣,抱著專心聽課學習的心態,認真的唸書過著高中生活。

下課的鐘
是幫派又不是幫派、是地痞又不是地痞的叛逆青年,抱著兄弟情義的心態,忙碌的到處奔波遊走每一個城市角落。

儘管我是雙面人,過著雙面生活,但這雙面不持久,只有高中三年的短暫。

有一天,羽靜突然打電話給我,說要我去校門口接她,我心想覺得很奇怪,平常不就是約好某一個地點碰面嗎,怎麼這時突然要我去接她。我的學校離她的學校不遠,走路大概20分鐘就到了,但是我五分鐘就到了,我騎著高手125只花了五分鐘就到了,她的學校跟我的學校差別,名次不同之外,學校的大小也不同,相較之下我的學校看起來是一座公園,下課十分鐘都花在散步上,心想這學校是不是把我們當作老人看待,像個養老院折磨。

羽靜站在校門口的角落,看起來很奇怪、很不自然,我停好車子在馬路邊,往著羽靜方向走去,在她的背後給她嚇一跳。

『幹嘛!被人追債喔。』
「什麼追債啊!不要胡亂說好不好,不好笑。」
『那妳幹麼站在角落,看起來怪怪的。』
「...」
「欸,我們今天晚一點再回家好不好?」
『幹嘛晚一點回家?妳爸媽不是會罵嗎。』
「問那麼多幹嘛啦,你到底要不要帶我去西門町啊?!」
『好啦,走就走啊!』

我騎著高手帶著羽靜離開她的學校,這時羽靜從後面抱過來的雙手,很緊很緊,緊到有一種莫名其妙的感覺,但是我沒有問她,只是想讓她好好的抱緊不要放開。

請妳好好的抱緊我,千千萬萬不要放開妳的雙手,因為我害怕妳放開了手,妳就這麼的離開我的身邊,我只能看著妳的背影,妳卻回不來。

自從國三重讀順利讀完之後,我開始留了長髮,也染了一頭紅髮,不知道為什麼,染紅色的時候,前一秒我是心不甘情不願的,覺得染了一定會被嘲笑,更會被一群歐巴桑們受歡迎而加入了他們的行列,後一秒我是呆呆著看著鏡子,人在鏡子面前,卻呆呆的傻掉了幾分鐘才回神。羽靜從等待區的沙發上走了過來,說我的樣子很好看,設計師們也相群過來看,當我回神的時候,羽靜拿起了數位相機,請設計師幫我們拍了一張合照。

那張照片裡的我,是羞怯的臉上帶有不屑的表情,而妳的臉上,是我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看到的笑容,很甜美的笑容。

「你什麼啦,似乎好像在不爽什麼?」
『今天早上被教官抓到,抓到去教官室喝茶。』
「被抓到為什麼要喝茶?」
『就是懲罰啊!』
「懲罰你喝茶?」
『...』
『喝茶是外面說法的一種,我剛被懲罰警告說,如果我不把一頭紅髮染回來、一頭長髮剪掉的話,我就要被頒獎。』
「頒獎,被懲罰還有頒獎的啊?好好玩喔。」
『好玩的話,妳要不要來領獎?』
「好啊!好啊!我要領!我要領!」
『那我明天去學校的時候,幫妳跟教官說,劉羽靜要來給妳理光頭。』
「理光頭!我才不要咧,為什麼我好好的要被理光頭?」
『是妳說要領獎的啊。』
「理光頭的獎我才不要咧,給你這種人就好了,哼!」
『喂,怎麼辦,要被理光頭耶。』
「問我做什麼啊,我又不是跟你同校的,又不關我的事。」
『妳...』

羽靜邊小跳著走著的嘲笑我,跟在後頭的我看著羽靜的背影,在這冬天的西門町裡,羽靜的背影,隱隱地告訴我,她飛不起來了,翅膀已經的斷的沒有任何殘骸,白淨純潔的羽毛也不再閃耀,就算街道旁的商店霓虹燈賣力綻放著七彩光,也照耀不出羽靜的羽毛,就算商店裡擺放了新奇商品吸引了羽靜的好奇目光,也點亮不出羽靜的耀眼純潔。

大學基測的提醒,我跟羽靜為了準備考試,各自在學校裡複習,高中的模擬考真的不是人可以過的,一天下來有八節,一個禮拜有四十節,在大考前幾個月,這四十節裡有十六節在上課,其餘的都在考模擬考改考卷。放學的時候,我依然還是跟平常一樣跟朋友們到處遊走闖蕩,不一樣的是,羽靜回家在房間裡複習當天的考卷跟功課,這段時間,我跟羽靜只有用手機通訊聯絡,有一次,羽靜傳簡訊跟我說,她要跟我約放學後,在西門町見面,正在跟朋友打混的我,看到這封簡訊,比任何事情都還要來的開心,沒多久趕到目的地之後,我看見羽靜坐在誠品116前的階梯上,靜靜的看著天空,我不懂,晚上什麼都沒有的天空,有什麼好看的。

「你來了。」
『對啊,我可是從板橋跑過來的,比捷運還快喔!』
「你騙人,明明就是搭捷運來的。」
『說一下不行嗎。』
「喂,我們去喝玫瑰紅茶好不好?」
『我們哪次出去沒有不喝玫瑰紅茶的啊,要喝就直接約在店裡就好啦,幹麼約在這?』
「因為我想看晚上的天空是什麼樣子。」
「尤其是在這個地方,看起來是什麼樣子。」
『有差嗎?不管哪一個地方還不都一樣。』
「走吧!我們去喝。」

我知道這地方,是我跟妳第一次相遇的地方,那時候的妳呆呆的站在那,陽光照在妳的身上,剛走出捷運站的我第一眼就看到了妳,很耀眼,不知道妳站在那做什麼,我跟著朋友們先去茶店聊天喝茶,大夥正在聊最近的事情來分享給彼此,我喝著玫瑰紅茶看著落地窗外的人群,看看耀眼的妳會不會經過在我眼前,換了幾次高腳杯,抽了多少跟煙,笑了多少次,妳還是沒出現在我眼前過。我突然跟大夥們說我有事要先離開,丟了一把台幣拿了外套離開了這家店,我漫步在西門町的街道上走去誠品116,西門町的夜晚讓人群變得越來越多,也讓我越來越難行走,每當前面的人放慢腳步一次,我就心急一次,深怕妳跑掉而找不到妳。

『妳在等誰啊?』
「...」
『在等男朋友嗎?』
「...」
『妳家人該不會也跟妳說不要亂跟陌生人說話嗎?』
「...」
『好啦!其實我是妳的男朋友。』

妳笑了,淺淺的笑讓我對妳產生了更多的好奇,可惜時間總是走太快,我總是走太慢,妳說妳要回家了,我看著錶,從我第一眼看到妳到現在,已經足足有六小時了,妳為何站在那?妳也沒有說,連手機號碼也沒有給,只丟了一個微笑給我讓我去猜,妳叫什麼名字?妳住哪裡?妳讀那一間學校?等等很多的問號。當妳離去的時候,我看著妳的背影,有著若隱若現的白色翅膀,我覺得是我的幻覺,要不就是電影看太多、漫畫看太多,再不就是我近視。妳已經走上捷運站出口的階梯上的時候,妳回頭看了我這裡,又再丟了一個微笑給我,我又更納悶了,問號就在這個西門町的晚上,越來越多。

羽靜沒有把玩著高腳杯,只是慢慢品嚐著玫瑰紅茶的溫度,我也合著她慢慢品嚐,當我想要開頭問她發生什麼事情的時候,羽靜的手機突然響了,是羽靜的媽媽打來的,說完,羽靜說她媽媽要她現在回家,原因是有家事要談,我沒多說什麼,我跟羽靜離開了這家店送她回家。這一夜,真的很怪,只是我不知道為什麼有一種感覺,不知道要什麼形容,總感覺兩人的距離之間,有人堆砌了石磚,慢慢建起了一面類似牆壁這種東西,好像要阻擋我跟羽靜兩人的彼此接近。到了羽靜的家門,我站在門外十公尺看著羽靜的背影,羽靜轉頭跟我說了一句話。

「謝謝你送我回來,今天就到這吧,明天見了,晚安。」
『喔。』
『晚安。』

我回到房間躺在床上,睡意被不知名的因素偷走,這一夜,感覺好漫長...

一陣手機突然響起的鈴聲,驚醒了剛入睡的我,一組沒有看過的市內號碼,我按下綠色鍵接起這未知電話。

〈請問你是翁崇軒嗎?〉
『嗯,我是,請問您是...』
〈我是羽靜的媽媽。〉
『喔,劉媽媽您好,請問打給我有什麼事嗎?』
〈現在你能不能來亞東醫院一趟?羽靜她...〉
『羽靜她怎麼了?』
〈對不起,你可以先來嗎...〉
『好!我等等就到。』

當我洗好臉換好衣服下去牽車的時候,外面正在下大雨,真是奇怪,明明今天晚上沒有下雨,怎麼突然下起大雨了。我騎著高手在去亞東醫院的路上,心理有種感覺很刺痛,這刺痛的感覺讓我渾身很不舒服,雨大到流進我的安全帽裡,臉上佈滿了雨水,眼前的道路是模糊的。

這一夜,雨水是否偷偷混合了我的淚水?

羽靜的葬禮結束之後,我跟羽靜的家人從此以後便沒有任何聯絡,我穿著黑色的西裝去西門町的茶店,交代服務生送來兩杯玫瑰紅茶,從口袋裡拿出一封信。信裡頭某一段是寫給我的。

我親愛的崇軒:
知道我為什麼今天晚上看著天空嗎?因為我很嚮往自由,雖然在晚上看不到天空真實的顏色,但是我還是很想飛在天空上,看看這城市,看看你人在哪裡,想到處看看,只是有點累了,想飛的力氣都沒有了。每一次回到家,我就好像在一個籠子裡,沒有自由,沒有陽光,沒有月亮,只有文字的壓迫逼著我。只要有一次跟你出去,離開這個家一次,我覺得自由原來沒有離開我,它還在我的身邊,是你幫我找到了它。是你讓我知道生活的意義是為了什麼而存在,是你讓我知道我的生活還有很多很多可以做的事情,是你讓我知道這世界不管作任何事情都會有小小的幸福,殘酷的是,我已經習慣了在籠子裡的氣息,沒有辦法打開牢門跟你去認識這世界所有的事物。

我跟羽靜的高腳杯,裡頭的玫瑰紅茶依然還是滿著,只是沒有想要喝下去的勇氣,因為我知道當我喝了一口玫瑰紅茶,那一口的溫度也沒有辦法可以讓羽靜繼續在我身邊,眼淚滑落下來的溫度,也沒有辦法可以讓羽靜繼續對著我說話。我不止喝了好幾口,也停不下來眼淚的滑落。

當我遇見妳之後,我的問號一一被妳解開。
當妳離開我之後,我的問號又再度回來了。

我跟羽靜在一起的這四年來,從不曾聽過羽靜承認我是她的男朋友,感覺我跟羽靜第一次見面時我跟她說的話,她的微笑是不是代表了我們這四年裡,我一直都是她的男朋友,當了羽靜四年的情人朋友,總覺得自己很失敗、很怯弱,總是過不了羽靜爸媽這一扇牢門。在這24h的茶店裡,我整整落了一個晚上的眼淚。

有一天羽靜拉著我的手說帶她去散步,我們在河濱公園散步了好幾圈,羽靜在某一段人行道上讓兩個人停了下來,羽靜轉過頭跟我說。
「下次能不能帶我去遠一點的地方啊?!」
『遠一點的地方?要多遠啊?』
「多遠都好,我想跟你到處走走。」
『等妳能去遠一點的地方再說吧。』
說完,羽靜緊緊的牽著我的手,十指交扣的緊迫感,讓我知道羽靜真的很想到處走走,就好像天空的鳥兒一樣,想到處飛,到處停留。

『走!我們現在就去遠一點的地方,到處走走吧。』
這句話藏在我心理鎖起來不再出現過。

 


Ps:以上是我以前的故事,我已經深藏了很久,最近看到、聽到一些朋友們的對話,還有朋友們好奇地問我過去的故事,我只是說了一句大概。現在會寫這些,是因為好友佩瑾讓我慢慢打開了心房,把我自己過去的往事分享出來。當然這些故事不是全部,我依然還保留了一些放在心底,回憶是要放在心裡的。
因為這是屬於我的回憶。

 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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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  redrose0510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(19) 人氣(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