「下次吧。」
這是她第五次對我說這句話了。
同樣也依照慣例的接下來,她從我的身邊錯開而過,然後我回頭看著她的背影,再看著我跟她之間的距離由她的腳步一步一步的離我而去,由漸漸快要熟悉的那份期待,轉為陌生的等待。
同樣的依舊,她也沒有回頭看過我一眼。
然後接下來,我等到她從我的眼前消失殆盡之後,我才開始變回她口中的陌生人。
尤其是對她來說。
在這個陌生的城市裡,我一點都不陌生。
眼看著雙手還殘留著乾凅的紅色液體,我快步的往指南針走去,沿路的同時也將口袋裡的黑色手套取出,然後將來不及沖洗沾滿紅色的雙手給套上,也小心翼翼的把手脕也有一些沾到紅色的部份給一絲不留的遮掩住,為的就是不想待會會經過指南針的她看到。
不想讓她發現這雙充滿了不為人知的,也是令人感到懼怕的秘密。
顯示晚上十一點零三分的23:03,硬生生的被紅色的LED看板宣告出來,而指南針上的人們正在慢慢的減少,也減少了她即將走往我這邊的距離,時間的進行也把十公尺的遠觀縮減到一百公分的準備,就在開口之前,慣性的輕輕揮手是她對我放心的問候語,就在她沒有防備心的狀況下,我仍然還是在她的警戒範圍內的。
「今天有這麼冷嗎?!」
『沒有啊。』
「那你怎麼會突然戴起手套來?」
『就突然想保護我的雙手而已。』
「也是。」
「你這雙手也是要好好保護的。」
「不然以後再亂來的話,我也不知道該拿你怎麼辦了。」
『我知道,我自有分寸。』
看著她嘴上的笑容,我開始放心了起來,從她的臉上似乎都沒有一點懷疑的表情出現,令我感到不須再擔心我隱瞞她的事情會不會被揭穿,只不過接下來的事情不知道會不會順利的按照我的計畫進行著。
『那我們上次說的。』
『妳的回答是?』
「下次吧!」
她搭上TAXI,拉下車窗,對我揮著歉意的手勢說再見。
紅色的LED看板顯示著晚上十一點十九分的23:19,這又意味了我收到她第四次的同樣回應,也意味了我的計畫又再一次的失敗了。
這一次,我想,不是第六次,也不是最後一次。
我在同樣的時間、同樣的指南針上原地不動的等著,她也同樣的出現在離我十公尺之遠的距離上往我這邊走著,只是不一樣的是,她的身邊多了一個我不認識的男人,那最令我注意的地方是。
她跟這個我沒看過的男人肩並肩的走在一塊,然後十指交扣的往我身邊大方走去。
我回頭看著他們搭上TAXI,只是車窗沒有被搖下來。
最後似乎看到了車窗裡的她正想透露著。
「下次吧!」
我提著畫具離開繪畫練習室,正要從走廊下樓梯的時候,她在我的後面呼應我停下來,我轉身看到她拿著我掉落在走廊上的畫筆,然後我又看到她往我這裡跑過來將東西歸還給我之後,又拾起了我的雙手握著然後看著。
「天啊!」
「你的手怎麼裂成這樣?!」
『我的手?』
其實那一天正處於冬季的時節,為了要趕出作品,我已經連續畫了將近一個禮拜沒有休息過,當然,除了吃東西喝水、上廁所之外,我是一頭倒進繪畫的熱情裡想要一口氣畫完,只是沒有想到,我也一次將我的雙手,操到皮無完膚。
冬季的溫度,不停的用筆、洗筆、上顏料、洗顏料,然後開始不小心沾到顏料,也是將手上的顏料隨便洗洗的當作沒看到繼續畫著,這也難怪,我的雙手竟然開始出現龜裂,也竟然有乾掉的血跡,那是她幫我清理傷口的時候,我才知道裂的多嚴重,也才知道有流過血,然後我開始感到痛。
『妳是護士嗎?』
「我喔?!」
『對啊。』
「還不算是護士吧,我現在只是實習護士而已。」
『難怪妳的包包裡有醫療箱該有的東西。』
「我也不想隨時帶在上身上啊。」
「不過,已經習慣了。」
「你看,不就派上用場了嗎!」
「包紮好了。」
『謝謝。』
「下次不要再讓自己的雙手受傷,不然無法繼續畫下去啊,未來的畫家。」
『妳怎麼知道我是畫畫的?!』
「我剛剛拿什麼東西來給你?」
『四號方頭筆刷啊。』
「我剛剛拿酒精幫你擦掉血跡之外,還有擦掉什麼?」
『我不小心沾到的顏料啊。』
「所以你是不是畫家?!」
『不是。』
「…」
「那你告訴我,你身上拿的這些東西,你說你不是畫家你是什麼。」
『我只是一個愛畫畫的人。』
「那不就是畫家嗎?!」
『我還沒出名啊!』
「…」
「反正等你出名了就是畫家啦!」
『那妳怎麼知道我會出名?!』
「你的作品告訴我的。」
我取下第六次戴上的黑色手套,不再掩藏雙手佈滿乾凅的紅色液體,離開站前的指南針廣場,折返回到了我放禮物的地方。
「聖誕節那天可不可以送我一幅畫?」
『聖誕節?!』
「對啊!聖誕節。」
然後她在走廊的另一端大聲的告訴我,她會在這個時間,出現在指南針廣場上。
然後她就突然的出現在我面前,也是突然的從我眼前消失不見。
我拾起了還未用完的紅色油漆桶,將那一面快要完成的作品一灑淹抹覆蓋殆盡。
作品上是我喜歡妳的樣子。
那是我送給妳的聖誕禮物。
也是我選擇不再讓妳說一次下次,也沒有最後一次。